【本报记者吴越华盛顿报道】美国劳工部部长赵小兰9日正式宣布总管财务的副部长莫天成辞职的消息。本月15日之后，莫天成将离开工作长达5年半之久的劳工部。他不仅是截至目前这一职位上唯一的华裔以及亚裔，也是迄今为止在该职任期最长的一位。
谈及在劳工部的工作感受，莫天成表示，在劳工部工作的这些年收获良多。对美国政府高层做决定的过程、对美国政治的复杂性增进了了解。
“很感谢布什总统和赵小兰部长给我这个机会”。莫天成指出，布什政府当前委任超过400位亚太裔人士担任政府职务，这一人数超过历届总统。“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，自己很高兴能成为其中一员。
当被问及辞职后的计划时，莫天成表示，去职后他将和夫人去度假，并有再次投入商界的打算。他莫天成说，各种职业让他可以从很多不同角度来审视美国的政治过程，人生经验也因此更为丰富。对中美关系一直颇为关注的莫天成表示，自己近年来对中国的越来越多的了解。今后，他期待着将这些了解与自己在美国政界的影响相结合，为中美关系多做贡献。
正式离开之前，莫天成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。
沙拉碗比喻谈融入主流
本报记者: 当中国人谈论起在美国的华人，他们总喜欢用的一个字眼就是融入美国主流社会，并将这个看成是一个在美华人的成功标志。您如何定义融入主流社会呢？
莫天成：过去人们称美国是个“大融炉”。这在刚开始的200多年非常管用，因为许多移民来自于欧洲，像法国、英国、德国等，许多东欧的移民来到美国，他们把自己很长的名字改成，象Brown, Smith这样的美国名字，口音也改掉，变成一个纯粹的美国人。所谓的融入主流就是，名字符合美国人的习惯、口音象美国人，把自己的以前忘掉，不要背负外国人的包袱、不要背负外国文化的包袱。
但二、三十年前，越来越多的移民来自东方，像我这样姓莫，即使我将名字改成Smith，口音也彻底改变，我也融不了。而现在呢，想法就不一样了，人们说美国是一个沙拉碗（Salad bowl），政府和社会风气都支持他们保持自己Unique Characteristics，在知道自己是美国人的同时，也不忘记自己的文化宗源。这就变成了一个大的沙拉碗，里面有黑的橄榄，红的西红柿，每一样都是保持原来的特点，这样这盘菜就会很好吃。
很多人对来自中国的移民有个问号，就是你对美国是否忠心。身为在美华裔，我们对中国和美国的关系应如何处理呢？这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，但是我太太有个很简单的想法，我觉得很不错。就是女孩子嫁到丈夫家，她的将来就是在丈夫的家，但也不应该忘记自己的娘家，对娘家还是应该很关心。所以，中国就是我们的娘家，美国就是丈夫家。这是个很长的答案。
参政：美国成功的重要标准
本报记者：那您怎么定义华裔在美国成功的定义呢？
莫天成：华裔在美国成功有两个标准。华裔作为一个群族，要看它在社会上有无政治力量，这是最重要的成功标准。
我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关注。你看，东南亚国家很多都排华，象缅甸、越南、印尼、菲律宾都有很悲惨的排华历史，那边的华侨很有钱、有财产、有社会地位，只缺了一点，没有政治地位，所以一遇到问题，没有人替他们讲话、没有人保护他们。
所以，如果一个少数族裔在一个国家里，如果没有政治力量，是非常可怕和危险的事，不管你有多少大学校长、多少诺贝尔获得者、多少亿万富翁，都无济于事。
作为个人的成功，就是他拥有一个渠道，可以发挥他个人的天才，不会受到什么障碍，不会因为他的黄皮肤、黑头发而变成一个障碍。
如果你要好莱坞当明星，如果你要当政府官员，以前根本不可能的，但现在就可以，因为主流社会不会因为你的黄皮肤和黑头发，而不给你跟其他人公平的竞争机会。这就是个人的成功。
本报记者：作为一名美国高级官员，您能告诉我，少数族裔进入美国政界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？
莫天成：那还是来以华裔为例，因为每个少数族裔进入政界的困难各不相同。
首先而言，就是没有Infrastructure（基础设施）的支持。因为搞政治、做政府官员一定要要有选民（Constituents）。
第一：华人在美国很分散、政治力量不集中；还有一个问题，华人对政治捐款还是不大喜欢，投票也不积极。基础上人们不觉得华裔是一支政治力量（political force），如果你不是政治力量，你在政界的代表（representation）就不会太好，做事情就不会太好。所以没有选民，也没有利益团体，就不太好办事。
最后呢，不少华人对这个过程还不太清楚，他们就好比踏上了没有地图的旅程，有时可以摸对，有的就不一定了。
本报记者：那我们能说在美国的华裔不关注政治，我们能这么说吗？
莫天成：是不是不关心政治，我也不清楚，因为没有做过研究，但这是我的感觉。因为不懂，也不熟，因为害怕被拒绝，也不去尝试；
第二，可能是没有这个习惯。你看，在美国的印度人，在美国的政治活跃程度很高。印度虽然被英国统治几百年，他们很喜欢这种政治方法，来到美国很适应，中国人因为背景不同，不仅对这个过程不了解，加上生存的压力，因此参政很困难。
对比点出华裔社会复杂性
本报记者：华裔是亚裔人口中最大的一个种族，占到亚裔美国人的22.4%。那么和其他亚裔美国人相比，您觉得华裔有什么特点呢？
莫天成：根据我的了解，最大的亚裔是菲律宾，不知道现在的数据有无变化。美国比较大的亚裔有菲律宾、越南、韩国、日本和印度。
他们跟华裔有何不同呢？中国在美国分为三块，亲大陆、亲台湾（又分泛兰和泛绿两块），还有来自香港的华人，华人很不团结。还有华裔在美国几百年，有新侨和老侨之分，还有土生和移民，所以我们的华侨社会非常复杂。
在美国有中国的使领馆，也有台湾的代表；韩国虽然分南韩、北韩，但这里只有南韩设有大使馆；越南人是共产党，他们这里只有一个代表处，美国的华人为何难以地位难以提升，以我自己的经验，跟这种复杂性有关，一旦做到一定程度，就会有人问你亲台湾，还是亲大陆，如果亲大陆，台湾方面不高兴，亲台湾吧，大陆方面不高兴，就变得互相抵消。
还有起初来美国的中国人大多都是做苦工的，地位不是很高。很不幸，那时美国人也对华人有偏见，还有一个《排华发案》。许多人对华裔有个问号，因此我们必须从零地面将这一偏见消除，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。
印度人来美国大多做医生、护士等专业人才，没有这种问题，日本人过去也有这种问题，但由于二战将美国的日本人关起来，他们在政治上非常团结。
国会参议员、众议员非常多日本裔的；越南人虽然经济也不好，但很多人因为跟美国政府有关系所以来美国，所以没有loyalty的问题；菲律宾一向和美国很亲密，美国对待菲律宾象自己的领地一样，美国的海军中有许多菲律宾人，所以地位也比较特殊。
亚裔美国人政治地位提升很快
本报记者：下面一个问题，您个人能感觉到这些年来，亚裔美国人政治地位的提高吗？
莫天成：提高很大，特别是布什担任总统以来，美国历史上首次有两个亚裔做部长，这是史无前例的。
以后的总统会不会任命这么多人，不好说，但是已经有这个很好的标准在这里，以后若没有，等于倒退。
劳工部里面雇用的华裔官员可能是各部门中最多的。赵部长担任部长以来，对以往没有机会的少数族裔，她是特别照顾。以前劳工部华人很少，属于under－representative。赵部长还带来了许多项目，如暑期实习生项目，让实习生了解政府运作的过程，建立许多关系，将来找工作，也方便许多。
但赵部长是全美国的劳工部部长，不是华人的劳工部部长。基本上，她是公平地对待大家。
忆排华法案
谈投资将来
本报记者：您刚才提到《排华法案》，我们知道，不久前，加拿大总理Stephen Harper向他们国家的人头税和《排华法案》进行了道歉还赔偿，您觉得美国政府应该为这一法案道歉吗？
莫天成：要不要道歉个人想法不一样。我个人觉得，如果由我选择是道歉还是投资将来，我选择投资将来。这已经过去，这不是说就算了，但是在美国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政治资本，我觉得投资将来，要比道歉来得收获更大。
本报记者：那您在劳工部工作了5年半，有什么样的感受呢？
莫天成：我在5月15日会离开劳工部。我在劳工部已经5年半了，以往做这个职位的人只会干两年多。我是做得最久的一个。
这５年半时间里，我的人生经验增加了许多，对美国政府高层做决定的过程了解了很多，对美国政治的复杂性也了解很多，等于上了一个政治学的Ph.D.。
第二就是在美国部级单位内认识了许多朋友，从职业和政治官，我的个人网络大了很多。我所坐的位置上看到的东西，以前许多东西没办法看到，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，对许多问题的见解也不大一样了。
很感谢赵部长和布什总统给我这个机会。不但是有这个职位还有许多重要的意义。《排华法案》1943年推翻，到2004年，60多年之后，劳工部有个一个华裔部长、华裔副部长，这是首次。
《排华法案》为何通过，就是cheap Chinese labor。在西海岸，美国白人感觉到威胁，认为他们的工作给中国人抢走了，所以通过排华法案，把中国人全赶走。这一法案的条款对中国人极其严苛，比如说，中国人在美国没有法律保护，在街上被人揍一顿不可以告白人、东西被人偷警察不会来处理，在美国不能拥有自己的房产，不可以成为公民，离开了美国不可以再回来。
以前华人在西海岸受到许多暴力对待。美国有俚语叫做‘慢船去中国’（Slow boat to China），很多人都不了解。讲述西海岸的美国人对抢走工作的华人极其憎恨，一些人甚至把华人抓起来后，直接推到船上、运回中国。
当时华人劳工问题比较严重的是俄勒冈、西雅图以及加州等地，都是华人比较多的地方，60年后，俄勒冈州有了自己的华裔联邦众议员、华盛顿州有了华裔的州长，《排华法案》因劳工出问题而起，而如今劳工部部长是华人。我坐这个位置，常常很感慨，可以参加这个历史的一个里程碑。
官场在哪里都很复杂，人和人的厉害关系很复杂，无论是在中国和美国，那是菲律宾都是一样。我的人生的模式就是，make some money，have some fun & leave some footprints。我希望我留下的脚印不是在沙滩上，浪一来，脚印就没有了。这是我唯一的希望。
应从根源上解决移民问题
本报记者：美中两国在劳工方面的合作究竟在那些方面，您觉得还存在什么问题？
莫天成：如果全世界有一样的标准，那贸易竞争就会比较平等。两个有贸易往来的国家，如果劳工标准部不一样，结果就很不平衡。因此美国提倡所有的工人享受利益的保护。
劳工保护不是一天晚上可以做成，一定有个过程，可以快些，也可以慢些，但我觉得，从两个国家长远的关系而言，尽快将劳工的保护、劳工的福利、跟劳工工作的标准跟国际的标准接轨，对大家都有好处。
本报记者：今年有许多关于移民的争论，移民问题中最有争议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置已经在美国的1100万至1200万非法移民，您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为何？
莫天成：我个人就是个移民，我太太也是移民，我父母都是移民。这将对我们影响很大。在美国对此意见很不一致，但都有各自的道理。
第一，许多非法移民都是非法入境，你们准许他们留下来，给予他们合法的身份，那么其他在美国之外排队等着进入美国的人怎么办？他们就不再有等待的激励因素了，这对他们不公道。
但美国至少已经有1000万非法移民，你不可能否认他们的存在，他们很多人也是很守法、上班、赋税，也承担所有的责任。因为不是合法移民常常被人剥削，这也很难接受。布什政府处理移民的原则也是希望，不再鼓励人家非法进入，同时用实在方法处理非法移民。
最后，我觉得应从根源上解决移民问题，这不是建立一个围墙，或是一个移民法案可以解决的，最终的解决方法应是创造世界就业机会的平等。来美国就是因为他们国家没有工作做，加拿大人没有偷渡过来、英国没有、西欧也没有。如果能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、工人工作条件得到改良，那就不会有人偷渡，说到底还是一个经济问题。
本报记者：您说的是一种宏伟的目标了，那您觉得美国应在消除这种不平衡方面应作出什么努力吗？
莫天成：移民其实对美国十分重要，比如美国养老金方面。年轻人越来越少，老年人越来越多。如何解决。我认为，首先将养老金的premium提高、将退休年限推后，其实已经推后了，以前是62岁，现在是66岁了；这些已经做得很久了。最后还是移民，移民是唯一将年轻人的人口提高的方式，所以移民不是简单的问题，也不是一天可以做成的问题。
本报记者：您觉得今年国会会通过移民改革，然后交由总统签字成为法律吗？
莫天成：布什政府目前尽最大努力，希望和国会能在这一问题上达成一致。
未来打算为中美关系做点事
本报记者：您离开这个职位后，有什么打算吗？
莫天成：这是我第四次在政府职位服务。在财政部、国防部，几个大部都呆过。之前做过7、8年中美贸易。有点成就。所以希望第一为中美之间做点事情，为中美关系有点贡献。
本报记者：您做过许多工作，有没有最喜欢做的职业呢？
莫天成：我做过政治官员、职业人员、公务人员还有军人。所以我可以从很多不同角度来观察美国的政治过程。个人的人生经验也比较丰富，即使在美国白人中也很少有这么多的机会。
我对中国因为很感兴趣也有一点了解。我希望将两者结合，以后为中美关系做更多贡献。因为中美关系好，对于我们海外华人，对我们的子孙后代只有好处，没有坏处。
核心提示
他祖籍广东，生于上海，来美已经四十余年；
他戴着眼镜，理个光头，全身透着精明干练；
他做过生意，却最终独衷于在政坛上舞步；
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、截至目前唯一一位、也是任职时间最长的副部长级华裔劳工部财务总长；
他对华人如何融入主流社会有着切身的体验和长期的思考，并常常感慨于华人地位的沧桑巨变；
他笃信的人生模式是：make some money，have some fun & leave some footprints。
如今，他选择了离开，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，并想着为中美关系再做些什么……
·莫天成简历·
莫天成祖籍广东清远，1944年出生于上海，5岁随父母移居香港。1963年随全家移民纽约。
莫天成于2002年由美国参院全票通过，成为劳工部总管财务的副部长。在担任该职期间，他屡屡获得嘉奖。2005年，他获“政府会计协会”颁发的“杰出全国领袖奖”、被国家公共管理学院评为研究员，并出任政府审计办公室政府审计标准咨询委员会成员。
2006年，莫天成荣获Donald L. Scantlebury “金融管理改善纪念奖”、被“联邦计算机周”评选为“联邦100人”，2007年获得华人媒体《新世界时报》的年度风云人物奖。
据悉，莫天成还有幸获得2007年度的艾利斯岛荣誉奖章，并将于5月12日前往纽约艾利斯岛接受这一专门颁发给杰出移民的奖项。
之前，莫天成曾担任Condor 咨询有限公司、以及GL Associates的首席执行官，还曾是由前财长贝克任命的美国财政部首位职业首席财政官、为财政部实施了许多管理控制项目，大大提高了该部金融报告和控制的能力。
莫天成还曾是美军战略情报官员，在西点军校的军备区担任战备教导员时，曾获“有功服务奖章”，并担任过美国外交官。他还担任过《时代生活》图书分部财务主任以及《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》的司库。
发表于 2010-8-16 22:14:33
